第八章-《单向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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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未未一直不喜欢这个李大爷,也不爱听他说话,但碍于年龄不可能直接顶撞,只应了声:“我知道。”

    “你应付我没关系。”李大爷话很多,也不在乎她的冷淡,继续道,“我们这些人还有几天活头?我好歹还在盼外孙呢,老李连女婿也没有……”

    他又絮絮叨叨说到展皓,说展皓人挺好,说林未未挑剔,林未未听得烦不胜烦,好在说了会儿,展皓来了,李大爷终于放过她,安静下来。

    病房里很压抑,展皓以前话多,这会儿不知道要说什么,也变得很安静,许久才说让林未未先去吃饭。

    林未未其实没食欲,但有点受不了病房的气氛,逃难一样下楼去食堂要了一碗粥,喝到最后手都是抖的。

    周末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入夜之后林泽远反倒精神了一点,睡不着了,睁着眼看隔壁床。

    李大爷晚上开始出现化疗之后的一系列不良反应,恶心呕吐之类的,林泽远看了会儿,被林未未叫着吃饭。

    尽管林未未哄了半天,林泽远实在难受得吃不下,一碗大米粥他就喝了上面的一点点汤,林未未好说歹说他也不肯再喝。

    林未未没办法,收拾完了在旁边拉开陪护床躺下。

    陪护床很窄小,又硬,林未未躺上去拿着手机看,里面有几个未接电话来自墨子期。她想不起电话响没响过,也不是很想回电,她现在实在不想和他说话。林泽远脑袋转过来看了看,忽然问:“展皓呢?”

    “早回去了。”林未未身心疲倦,打着哈欠放下手机,“他白天来的时候你迷迷糊糊的,他和你说话你也没理。”

    林泽远安静了一会儿,幽幽问:“你觉得展皓怎么样。”

    这问题一出,林未未瞬间清醒了点:“什么怎么样?”

    林泽远说:“你就装,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这下轮到林未未沉默,隔了好一阵子,林泽远按捺不住:“睡着了?”

    “没。”林未未不太有精神,“你都病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现在首要的是给你看病。”

    林泽远哼哼一声:“又看不好。”

    林未未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是有些麻木了。医生说林泽远没救了,李大爷说他们这种人没几了天,林泽远也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林泽远又说:“其实展皓挺好的,这么有耐心又能细心照顾人的年轻小伙子不多,对我这个老头子都这么好,对你会更好。”

    林泽远会这样直白地夸奖一个人,林未未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睁开眼:“确实挺好的。”

    林泽远来了点劲儿,拖着水肿的身体笨重地翻身,面对林未未:“我听展皓说你们认识好多年了。”

    林未未点头:“大学时候就认识,有好些年了。”

    林泽远问:“你对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林未未皱眉:“没有不满意。”

    “那还不乐意和他好?”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老一辈的人对找对象这事的态度和现在的人不一样,她想了想:“我现在顾不上。”

    林泽远说:“意思是我拖累你了?”

    “没。”

    “那你怎么就顾不上了?”

    “……”林未未算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林泽远说:“少跟我打马虎眼,我看展皓挺好的。”

    林未未的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你白天还说不好。”

    “什么时候?”

    “你说你做梦梦见我和展皓结婚,你和我妈说他不好。”

    林泽远眯着眼睛细细回想,但脑子不是很够用:“……我没说。”

    林未未十分无语:“我妈在梦里把你说服了?”

    “我现在觉得挺好的。”林泽远说,“这要是过去那年代,我看过就算,押着你结婚,你不乐意也得结。”

    “……”

    林泽远叹了一声:“还是过去好。”

    隔着帘子又听到隔壁病床李大爷的呻吟声,林未未的身子动了动:“你有这胡思乱想的工夫,不如吃东西,要不要再喝点粥?”

    林泽远悻悻地垂了眼:“嘴里都没味,吃什么。”

    林未未撇撇嘴闭上眼,却睡不着了。

    找对象这事她一直没太往心上放,因为觉得自己还年轻。从前林泽远也没太关注这事,毕竟之前她回家拿钱的时候大学都还没毕业。这一别几年过去了,林泽远又重病,现在成天将这事挂在嘴边,让她觉得压力很大。

    林未未觉得惭愧,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尽量满足老人的愿望,但是要她胡乱找个对象,一来找不到,二来她也不愿意。

    以前她一直没有发觉,现在才意识到她过去几年的行为有多可笑。墨子期在等沈佳希她明明很清楚,但她一直不肯死心,花了几年的时间在死胡同里徘徊。

    本来以为自己至少还有kit的cfo岗位,结果现在也没了。墨子期太过于独断,在贬职的时候丝毫没有顾虑过她的感受。

    她越想越难受,也开始觉得后悔,曾经肆无忌惮挥霍的那些时光,投入了所有的精力,也付出了很多,如今落得一无所有。

    她甚至还因为偷偷从家里把钱拿出来而和林泽远彻底决裂,这三年的时间都没能照顾林泽远。

    这一夜她在这些纷繁杂乱的思绪中辗转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整个周末林未未过得很焦虑,截至周一,林泽远的症状没有任何好转,她回到公司上班的时候都心神不宁。

    她死死盯着代码看,从前她对这些很熟悉,但是现在这样久久盯着,那些字母反而越来越陌生。

    这一段时间她总算看清,她现在的水准还不如新入职的那些员工。

    周一的大半天她是在发呆中度过的,而项目组的其他人忙忙碌碌。以前她坐在电脑前觉得自己简直天下无敌,可现在她坐在电脑前觉得自己宛如废人,这种挫败的感觉折磨着她,她想不起自己这几年来都做了些什么,一会儿又想到林泽远的病,窝在办公室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

    午后楼下的前台打来内线,大厅有人找她。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早上,加上早上到中午没吃饭,她站起来的时候晕晕乎乎,在电梯里才恍惚想起,她现在都不是cfo了,什么人会特意到公司来找她。

    直到看到对方,她都还一头雾水。

    来人是一个中年妇女,微胖的身体将裙子绷得很紧,头发盘起,脸上厚厚的一层粉,抹着大红唇,面色有些凶,见她先问:“你就是林总监?”

    她愣了几秒:“请问你是……”

    中年妇女不由分说地往前几步,扬起手给了她一耳光,“啪”的一声格外响亮,整个大厅的人都讶异地看过来。

    林未未捂着脸怔住,对方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先开口叫骂了:“我是陈志明的老婆,今天是来给你个教训,不要以为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就了不起,做第三者是会遭天谴的你知道吗!不都混成总监了吗,做什么不好做小三……”

    林未未震惊过后一脸错愕,难以置信地叫出来:“谁做小三了,我和陈志明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他为了你和人打架?”对方不依不饶,“我早就怀疑有问题了,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还真想不到会是你们kit的人,堂堂kit总监级的人物,都不知道要点脸吗,陈志明家里的孩子都那么大了你知道吗……”

    “我都说了我没有……”林未未又急又气,脑袋发蒙。

    这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天降横祸,她的脸涨得通红,大厅里来来往往不少人都在驻足观望。她的声音不大,而陈志明的老婆破锣一样的嗓门嘹亮地回响在整个大厅里,她甚至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只感觉到周围一道又一道视线,刀子一样刺在她的身上、脸上。

    任她窘迫、慌乱、委屈,周遭都是些看热闹的目光。

    “你聋了吗,我说我没有!”她嘶哑地吼了一声,破了音。

    大厅诡异地安静了几秒,陈志明的老婆忽然就扑上来抓她的脸,抓她的头发。

    这时候终于有人叫保安了。

    “你少装模作样了,都有人告诉我了,陈志明那天在饭局和人打架还受了伤,都是因为你这个狐狸精……你自己说是不是……”陈志明的老婆一边胡乱地打她,一边叫嚷。

    林未未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她在慌乱和无措中显得十分被动,抬手抵挡对方的攻击,又往后躲避。

    保安赶来拉开陈志明的老婆是几分钟后的事情,林未未抱着脑袋还在后退,背重重地撞在什么上,她脚下一顿,又踩到什么,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被身后的人抓着手臂扶了一下。

    她气息不匀地侧过脸抬头,对上墨子期没有情绪的脸。

    他瞥一眼对面的人,陈志明的老婆被保安抓着还在大喊大叫地骂林未未是小三。

    他问:“怎么回事?”

    林未未自己都没搞清楚,她惊魂未定地挪了一步要甩开他的手,没能成功,他抓紧她的手臂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陈志明的老婆喊:“别拦着我,我要撕了这个小三的脸,她自己都不要脸了,你们kit培养的就是这样的人,这种人还当总监……”

    林未未身体发抖,发丝凌乱,脸颊被抓出两道血痕,攥紧了拳头:“我再说一遍……我和陈志明没关系,你从哪里听说的,你叫人来和我对峙!”

    陈志明的老婆愣了愣。

    林未未用力推开墨子期的手,站稳了,深吸口气:“你说我和陈志明有暧昧关系,你拿出证据来。我和他之间是有合作,但每次见面都有人在,你去找那些人问问,你搞清楚了吗就到这里来撒泼?!”

    林未未声音一大,对方明显气弱了一点。

    墨子期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未未和对方理论,又扭头蹙眉冷冷扫一眼围观的员工,于是那些员工很快地讪讪四散,不远处站着沈佳希和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冲沈佳希使眼色。

    沈佳希会意地带着身边驻足的一行人往电梯去。

    陈志明的老婆被保安往外拉,不甘心地又回头叫:“你自己说陈志明前些天是不是在酒局上因为你和人打架!脸都肿了!你自己说是不是……”距离渐远,声音渐渐变得含混。

    林未未手指正擦自己的脸,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就继续,碰到伤口她倒抽了口气。

    陈志明因为她和人打架她不记得,挨打这回事她倒是有印象,那天在包厢,墨子期对陈志明大打出手。

    “手别碰伤口。”墨子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侧挡住她的手,他抬起她的下巴打量着她脸上的那两道血痕。

    倒不是很深,但毕竟伤在脸上,他说:“去医院处理一下。”

    林未未没说话,因为觉得冤枉,也因为气,手还有些发抖,一把打开了墨子期的手,又往后退了一步:“不用。”

    大厅的气氛登时尴尬,虽然围观的员工散了,前台那些还在,都偷偷地瞄着这个方向。

    墨子期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眉心紧锁,抬眸睇向林未未:“你不解释?”

    “我有什么好解释的。”她说话气冲冲的,“你不都看到了?”

    “怎么让人闹到公司来的?”

    “我还想问呢!”

    她这一句就更冲了,声音也大,对上他的视线并没有收敛,而是瞪着他。

    陈志明的老婆之所以找上门,就是因为墨子期那天打了陈志明,结果现在他好像没事人一样,反倒来问她!

    两人僵持了片刻,林未未的手机响了。

    她摸出来,看到是林泽远陪护的电话,瞬时提了一口气,刚要接,被墨子期挡住。

    他抓着她的手腕把人往电梯带,大厅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而且她现在还气呼呼的。

    林未未使劲地挣扎:“你让我接电话!”

    路过的员工不由得侧目,本来公司里关于墨子期和林未未还有沈佳希这三人关系的猜测就已经有诸多版本,今天这出戏让大家更是浮想联翩,现在墨子期和林未未又当众掐起来,那些看热闹的就更兴奋了。

    墨子期硬是把林未未带进电梯里,外面几个员工不敢进,他直接按了关门。

    林未未的手机还在响,她着急接电话,冲他吼:“你放手行不行!”

    电梯往上,他嗓音冷硬地说:“你知不知道刚才跟我和佳希到大厅的那些是什么人?”

    林未未扭着手腕:“我管他什么人……”

    “证券公司的人,今天是来给公司做评估的。”

    她动作停了一下。

    他低头盯着她的双眼:“去我办公室把事情交代清楚,然后写检讨,这件事我可以不和你计较。”

    她咬着唇不说话,手中的手机安静下去。她心头有不祥的预感,在电梯抵达顶层开门的时候又挣扎起来:“我不去,我今天还有事!”

    墨子期没理会她,强硬地拖着她到办公室,然后单手锁上了门,依旧没有松开她:“话说清楚,检讨写完,我放你走。”

    她脑子里都是陪护的那通电话,又急又气:“我都说了我今天还有事,什么事情不能回头再说……”

    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更紧,她疼得面容扭曲,话音顿住。

    他冷笑道:“你有事,你觉得我就没事?证券公司的人今天看到这一出闹剧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kit,你有没有想过?全公司多少人为了上市努力,我确定保荐的证券公司也花了不少工夫,这一切很有可能因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而白费力气,你现在和我说,你有事?”

    “我真的有事……”

    他真的用了力气,攥得太紧,她觉得骨头快要被捏碎,手一松,手机一下子掉在地上。

    “林未未,你不要脸公司还要脸,我早告诉过你女孩子要洁身自爱,要不是你当初不听我的劝告也不会惹祸上身。你作为联合创始人闹出这种事,有没有想过以后这公司里的人会怎么看你……”

    “我不在乎!”她咆哮一样地冲他喊,“你以为你是谁,墨子期,你都把我贬职了,你觉得我还会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吗?你以为陈志明的老婆为什么来的,还不是因为你打了陈志明!你以为你那是帮我吗?你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情绪激动,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缺钱的时候我去拉投资,现在有钱了你一句话把我打回原形,我连反对一下都不能,我算什么创始人?这公司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我算什么?!”

    他怔住,手中的力气稍一松懈,她迅速甩开他的手。

    她抬手胡乱地擦了一下眼泪:“就连当初临时撤资险些害死kit的沈佳希,现在都能进入kit自己选择岗位了,我这个所谓的创始人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你有多双标你自己不清楚吗……”

    她捂住了脸,喉咙更得厉害:“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建议加入kit,我后悔了……”

    如果没有进入kit,她也不会为了从家里拿出那二十万而和自己唯一的亲人彻底决裂,现在她就连这唯一的亲人也快要失去了。

    她哭出声来。

    他看着她崩溃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明明是在责怪她,他怎么可能不生气,证券公司的人看到今天这一场闹剧,不知道会对他们申请上市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但是听到她说她后悔进入kit,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脑海是空白的。

    林未未哭的时间不长,很快就擦干了眼泪,她深深吸了口气,弯身从地上将手机捡起,抬眸看向挡在门口的男人,声音嘶哑:“让开。”

    他看着她,语气无意识地变轻,却又很低:“陈志明的事情还需要搞清楚,这件事影响不好,必须做出说明……”

    “要说明是吧?”她打断他的话,勾着唇角笑,眼睛还是红的,“我给你一个,我引咎辞职。”

    他的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墨子期。”她盯着他,“我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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